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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激

池塘在智能手機不比防盜眼大多小的狹縫,簡直是無邊際的汪洋,初生的小鴨子撥弄脆弱的掌爪嬉水,活像一片可口的鹹蛋黃,漩渦似的嘴巴猛然在碧波間打轉,小鴨子就這樣被拉扯到塘底,還未趕得及變成白天鵝的候選,醜小鴨功未成身先退。小鴨子不斷在公園的池塘失蹤,逐漸成為都市異聞,要找替罪羊並不難,篤地就是池塘裏大嘴巴的鱸魚,指天還有盤桓在公園上空的紅尾鷹,一名來自「魚與野味」組織的生物學家,想像的範圍更廣,貓、狗、貂、浣熊和白鷺都可以是嫌疑犯。風和日麗的這一天,年輕媽媽攜著幼兒到來公園玩耍,無意間經過現場,目睹兇案過程,趕忙掏出智能手機就要拍攝,然而幼兒忽然被一隻蝴蝶吸引,踏動小腿追趕,在親情與冤情之間取捨,惟有放棄臨時記者的任務,把智能手機塞回褲袋,事後她在臉書對日起誓,說臨走前親眼看到一條長四尺的鯉魚,搖動著尾翅在池水稱雄。沒頭沒尾的一段錄影帶,套上「殺手鯉」的名堂,放到臉書播映,居然有大白鯊的轟動,獲得一千二百七十次點擊、四十名用戶讚好、十一條評論、十七次分享。 「殺手鯉」無端成了年輕媽媽的夢魘,連續三個夜晚,她夢見自己牽著幼兒的手,來到家居附近這座公園的鴨池塘,幼兒拍擊水面嬉笑,她則掏出智能手機,在社交網絡發放短訊,與新知舊雨交流得不亦樂乎,比打住家工還要忙碌,都說君子乘人之美,殺手鯉偏要當小人,大刺刺從塘底冒出來,幼兒頓時追隨醜小鴨的命運……她驚呼著兒子的名字從惡夢醒來,夫婿睡在身旁,赤裸的胸膛從毛毯裏露出,喝飲著窗外的月光,古銅漂染成乳白色,像堅硬的磐石,然而襯著鼻息如雷,只如一團爛泥,並未能給她提供多少依傍,她嘆了一口氣,從床中坐起,隨手撿來擱在几上的智能手機,無助的一刻,智能手機就成了她的慰藉,按著按著,她居然得到一個主意,要向市政局申請,請求他們派員排乾鴨池塘的水,試圖找出殺鴨的元兇。主意打定,下一次與幼兒來到公園,她故意繞道鴨池塘,察看形勢,在烈日的監視下,卻不見得鴨池塘有什麼異動,她依然用智能手機攝錄沒有吹皺的一池春水,傳送到臉書,不見底的池塘在智能手機小小的熒幕提供足夠的想像空間,虛幻境界裏似乎出現一條大嘴巴的鱷魚、隨時變色的牛蛙、千年巨龜、獨眼加上患白化症的鯰魚、失蹤少女、有足球場般大小的滑板公園……年輕媽媽附上短柬,向母親族群說出自己的意願,這一次,她得到十名用戶讚好、九位母親的回應、短片得到二百四十三次點擊、一次分享。 申請書呈交到市政局,不到一個月便得到回應,年輕媽媽算是走運了,剛巧市政局打算替鴨池塘進行一個為期四個月的修復計劃,主要是重建破損得接近危險地帶的堤岸,同時防止塘中央的安全島繼續受到侵蝕,年輕媽媽提議排乾鴨池塘的水,自然正中下懷,事情進行得太順利,依然有人覺得唐突,熱血變成狗血淋頭。市長原是自認智商爆棚的胡塗蟲,對普通市民的訴求不屑一顧,背後還不是要靠大財團撐腰。大選後換來一位慈祥長者,倒像是有求必應的黃大仙。申請書寄出後沒有立刻得到答覆,年輕媽媽已經作出最壞的打算,要求夫婿告假一天在家裏照顧兒子,好讓自己和母親族群聯袂到市政局門外請願,示威牌也寫好了,口號包括「救救孩子」、「鴨池塘不是噴血池」、「市政局,你的耳朵收藏在那裏?」市政局說一聲好,倒像是反高潮,無論如何,收拾閒情,年輕媽媽依然把市政局的回信拍攝下來,絞盡腦汁想出來的標語也不想浪費,都像大字報貼上臉書,起碼給人革命已經成功的錯覺,出乎意料,好消息並沒有獲得太大的回響、只有二百三十六次點擊、七名用戶讚好,沒有評論,自然也沒有分享。 排乾塘水的前一天,年輕媽媽特別忙碌,照顧幼兒進食,為他洗澡,換過乾淨衣衫之外,又從衣櫃裏搬出兩張草坪椅和一個冷藏箱,並且到附近的超市買來冰凍飲料,她已經囑咐夫婿明天請假,一家三口到公園觀看排水活動,難得夫婿爽快答應,年輕媽媽知道夫婿喜歡喝啤酒,算是慰勞,誠意買了數罐,也為自己與幼兒選購了果汁。自從移民到來,夫婿只找到了貨車司機的工作,自己為了照顧幼兒,終日留在家裏,收入有限,應付昂貴的房租外,還要儲備費用將來為幼兒供書教學,生活拮据,平日難得有娛樂,今次到公園消磨一天,算是直播的大型節目,她還與母親族群打賭,看看殺手鯉是否真的從塘底浮上來,為平淡的生活添置有獎遊戲的刺激。天氣燠熱,照顧幼兒睡午覺後,年輕媽媽推窗,讓涼風輕輕拍打她的臉,窗沿停著一只小蟲,穿過城市的塵埃到來休憩,透明的翅膀在風中微微震抖,孤獨而美麗。年輕媽媽平日廢寢忘食留意手機裏的活動,小蟲的舞動反為顯得不真實,她寧願把智能手機瞄準浮游在乾冰裏的啤酒瓶與果汁瓶,傳送到臉書,這次她得到一百九十九次點擊,沒有分享,六位母親互相提醒,下一天在公園裏會合。  臨時卻只有三位母親到來助興,塘邊圍觀的倒有九十多人,默默看著公園的工作人員,穿著長筒防水靴,戰戰兢兢涉足走進塘裏,灰黑色的橡膠在水中若隱若現,混雜在銀色的背鰭間,倒像剛遷徙到來的鰻魚,工作人員揮動著魚網,動作勤快,遠看頗像田野間有節奏地刈草的農夫,可是除了淤泥,他們卻什麼也撲捉不到,一時慌了手腳,像無助的羔羊,躺在地面,四腳朝天亂踢亂蹬。年輕媽媽的夫婿本來穿著短褲球鞋,向旁邊幾名年輕人打了一個眼色,脫去球鞋,都自告奮勇踏進塘裏,拍擊水面,徒手捕捉,嚇得水裏的游魚隨處奔竄,整個上午,工作人員與義工同心協力,像拔草般從鴨池塘抽出一尾尾鯉魚,很多條魚身都超過兩尺長,嘴巴卻不致開闊得可以吞噬小鴨,黃昏將至,混濁的綠色池水逐漸抽乾,始終不見「殺手鯉」的蹤影,年輕媽媽很是失望,一場到來,不想空手而去,習慣成自然,舉起智能手機拍攝,剛按動錄影鈕,嘩啦一聲,無數雜物像嘔吐般從手機的熒幕湧出,包括空啤酒瓶、棒球帽、肉豆罐頭、橙色的標杆、嬰兒紙尿片,還有一件玩具,可不是年輕媽媽找了整年的撥浪鼓? 原文刊於《香港作家》第二十一期(2023年6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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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的名字

提起馬爾他,腦海裏泛起了地中海的細小島國馬爾他共和國(Republic of Malta)。印象上,這個小國在世界盃歐洲區外圍賽,以及歐洲國家盃外圍賽時有出現,提供予同組強隊理想的比賽結果。但我今天要說的馬爾他不是這個國家,而是位處波蘭第五大城市波茲南(Poznan)的馬爾他湖(Lake Malta)。 一個人在旅途上,看的都很隨意。波茲南的電車、老城區都在翻天覆地的重新整理中,反正大部分地方我都用雙腳步行體驗,交通工具如何整修,道路如何改行,跟我的關係都不大。在香港走路太少,旅途上的銜枚疾走,正可彌補平日的不足。 住處附近有波茲南的舊動物園,到訪之日白雪飄飄,顯得有點破落而肅殺。舊的不走,新的不來。既然市區裏有舊動物園,所以名之為舊,必因在遠處有新的,果然在稍為偏遠的馬爾他湖旁邊,蓋了一個新動物園。到不同地方旅遊,看人之餘也特別喜歡看動物,野生動物會視乎這個地方的環境與氣侯,保育措施如何也影響了動物的數量與種類。動物園裏的動物,則可以對這個地方如何理解人與動物共融加深了認識。波茲南動物園新舊俱備,正可印證了波蘭對於動物的關注面已有不同。此非本文重點,暫且不談。 波茲南舊動物園入口。(作者提供) 白茫茫的雪地,零下的溫度,大象、犀牛、長頸鹿都待在供暖的房間裏。這裏的動物園,每種動物的住處,都分為室內與室外兩部分。大象、犀牛、長頸鹿生活在熱帶或亞熱帶地區,牠們不單止在嚴寒的天氣下會罷工,甚至乎連生存也成疑問,暖氣成為了牠們的唯一救星。不過,違反了動物生存的環境,勉強熱帶動物在寒帶抗冷生活,教育這裏的小朋友多認識此處本無的動物,牠們可算是為了人類的教育事業而無奈犧牲。 遊畢波茲南新動物園,走出大門,往左邊,有著一條林中小路。路旁還有著名的馬爾他公園鐵路,不過小火車只在春夏秋(每年的五月至十月)營運,我既在隆冬到訪,自是無緣乘搭。不坐火車,便腳踏實地走到馬爾他湖,路程不遠,四十分鐘可到。早上剛下過雪,天朗氣清,小徑兩旁樹木茂密,葉已落盡了,剩下疏落有致的枯枝,伴隨而來的乃是冬日的肅殺。沿路行人不多,有的都是有備而來,雙手撐著雪杖,慎防雪地路滑,緩緩的走,好不寫意。 世間有自然風光,也有人文景觀,更有人造而結合自然與人文的半人造景觀,馬爾他湖便屬後者。原本,賽碧娜河(Cybina River)流經波茲南地區,在上世紀五十年代,當地政府便將築壩蓄水而成湖泊。此外,湖邊的水上公園、游泳館、室內溜冰場、迷你高爾夫球場、人工滑雪場等便陸續落成。這裏成為了波茲南居民,以至外地遊客消閒娛樂的好去處。 馬爾他湖彷彿跟體育運動有著不解緣。這裏是歐洲其中一個歷史最悠久的人工賽艇比賽——馬爾他賽艇比賽(The Malta Regatta Course)的舉行場地。這裏也多次舉辦賽艇世界盃賽事,更於一九九〇年、二〇〇一年、二〇一〇年、二〇一二年舉辦了ICF獨木舟衝刺世界錦標賽,是其中一個多次舉辦這項國際盛事的城市。波蘭有著嚴寒的冬天,划艇比賽自是在夏天進行。但這裏的運動明星,卻是不分冬夏,參與不同的體育項目。 馬爾他湖畔的奧運名將星光大道。(作者提供) 作為遊客,如何尋覓波茲南的體育健將呢?不必跑到博物館,更不必遊弋在互聯網上,走在馬爾他湖畔便可解決。這裏最為特別的風光是湖畔的奧運名將星光大道。美國洛杉磯的荷里活星光大道,閃耀著二千多位蜚聲中外的國際影星;香港也有影視明星的星光大道,有著一百一十五位貢獻非凡藝人的名字(有些還沒來得及打手印),不枉東方荷里活的雅號;在中國大陸有歌頌華僑的江門星光大道,這個星光大道由三十一位對學術研究具有重大貢獻的院士人像所組成。用上甚麼人物作為這個地方的星光大道,顯而易見,代表了對哪些人物的重視。波茲南的人口五十多萬,透過星光大道,讓人們看到了甚麼東西在這裏最受珍視。例如Kazimierz Gzowski(卡齊米日.格佐夫斯基,一九〇一至一九八六),乃是波蘭男子馬術運動員。他曾代表波蘭參加一九二八年在荷蘭阿姆斯特丹舉行的夏季奧林匹克運動會馬術比賽,並獲得團體場地障礙賽銀牌。Gzowski的座騎名為Mylord,Gzowski同時也在這次比賽的個人場地障礙賽取得了第四名。較為近期的運動員當然還有許多,並與馬爾他湖有點關係,例如Aneta Konieczna(阿內塔.科涅奇納,一九七八-),乃是著名的波蘭女子皮划艇運動員。她曾代表波蘭參加一九九六年、二〇〇〇年、二〇〇四年、二〇〇八年和二〇一二年夏季奧林匹克運動會皮划艇比賽,獲得一枚銀牌和二枚銅牌。在馬爾他湖星光大道的介紹座上,我們看到了她在二〇〇四年雅典奧運取得的一枚銅牌(女子五百米雙人皮艇),以及在二〇〇八年北京奧運取得的一銀(女子五百米雙人皮艇)。其實,Konieczna在二〇〇〇年悉尼奧運在同一項目早就奪得了一枚銅牌,何以在介紹座上未加說明,便不得而知了。馬爾他湖便是一個理想的賽艇場地,在這裏孕育出世界級運動員,不亦宜乎! Aneta Konieczna的介紹座。(作者提供) 疫情過後第一次出門遠遊,這次來到波蘭的土地上。口罩早就在這裏絕迹了,我想,配戴口罩可以預防呼吸道傳染病,無人不知,但無論是否有病,是否願意,只能一律罩口見人,失卻了選擇的自由,才是惱人之處。今天,我們經過了三年的疫情,是否戰勝了呢?我不敢說,但人與人終於能夠脫離口罩而相見,代表著大家翻開了人類歷史的新一頁! 原文刊於《香港作家》第二十一期(2023年6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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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球小夢

紅彤彤的太陽漂浮在藍天上。 公園門口,一位老爺爺在賣氣球。 小朋友們蹦蹦跳跳地走過來,想給自己選一個最美的氣球。 氣球們擠在一起,抖動著腳下的彩繩,在空中你推推我,我拉拉你。 如果有人能聽懂氣球的語言,就會發現原來氣球們都說自己是最美的氣球,爭著叫賣自己。 它們七嘴八舌,搶著發言,比一群嘰嘰喳喳的小鳥還要熱鬧。 這串大氣球中夾著一隻小氣球,就像一顆營養不良,發育成侏儒的小葡萄,它比別人個頭都小,名叫小夢。 小夢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憋紅了臉,大聲說:「別吵啦!能不能安靜會兒?」 一個哥哥說:「不推銷自己怎麼能賣得出去?」 「是啊!不宣傳自己的長處,誰能注意我們?」 一個姐姐說:「它呀,打折都沒人買。它倒是可以安靜會兒。」 小夢氣得發抖,奮力推開頭頂的十幾隻哥哥姐姐,從它們中間鑽了出來。 它猛地拉動腳下的彩繩,繩子鬆了,它飛了起來。 氣球們喊起來:「小夢,小夢,你去哪裏?」 一陣微風吹來,小夢已經飄遠了。天上旋轉著落下來前半句話:「我要去找最美的氣球……」 後半句被一隻調皮的小鳥叼走了。 它說:「我要讓氣球仙女把我變成它!」 二 小夢飛上了藍天。 它掠過了小城的街道,看到一幢白色的別墅,別墅的花園裏開滿了丁香和薔薇。大柳樹下,一堆人簇擁著一個帶著小王冠女孩。她的面前擺著一隻大大的草莓蛋糕,她的身後,十幾隻氣球被繫在幾隻小椅子上。小夢第一次見到不是橢圓形的氣球!它們閃閃發光,每隻氣球都是一個字母。 小夢看呆了! 字母氣球們優美地在微風中跳舞。它們彬彬有禮,從不相互推搡,一旦發生了碰撞,就會鞠躬向對方道歉。 它們也不大聲喧嘩,低聲細語地哼著歌。 小夢問它們中誰是最美的氣球。它們捂著嘴笑了,相互指著對方。 小夢想加入它們,可是它們並沒有表示歡迎。它們說只和朋友玩。 一陣風吹來,小夢孤零零的呆在一邊,只能飛走了。 三 它來到了熱鬧的商業區,這裏展示著十幾輛流線型的汽車。每輛車都配有一個美女,車前都簇擁著人群,用羡慕的眼光觀賞著汽車。 汽車的反光鏡上繫著一串串心型的氣球,它們的顏色都是小夢沒有見過的紫色、深綠色、黑黃色、酒紅色,帶著金屬的反光。 它們隨著音樂在空中扭來蕩去。 小夢湊上去,問它們什麼是美。它們居高臨下地看了看小夢,說:「最貴的就是最美的。」 最貴的氣球是金色的,它繫在一輛金色的跑車上。 它得意洋洋地對小夢說:「誰買了我,就會送它這輛車!」 小夢知道自己很便宜,即便很便宜,也沒有人買。它心裏難過,溜走了。 四 太陽從天上滑下來,城市中四處亮起了霓虹燈和大屏幕。小夢看到很多人走進一個建築物,透過落地窗,它看到大廳裏飄著許多氣球,有高有低,有大有小。於是好奇地跟了進去。大廳裏燈火輝煌,原來是水晶吊燈做成彩色氣球的模樣,照亮了牆上的巨畫。 原來這是一個現代美術館,正在舉辦展覽開幕式。 小夢心想,吊燈雖然不是氣球,卻因為呆在美術館,一定有見識也有知識。於是飄過去問什麼是美。 一隻黃色的吊燈球說:「有人鑑賞才有美。」 另一隻藍色的吊燈球說:「鑑賞的人多了,醜也能變美。」 看到小夢沒有聽明白,一隻紫色的吊燈球解釋說:「有人看就是美,沒有人看就不美。最美的氣球在人多的地方!」 小夢抬頭看去,很多人站在一堵牆前,牆上掛著一張雪白的大畫,畫面上只有畫筆甩上去的一個藍點。 一隻綠色的吊燈,充滿羡慕地感歎說:「這個點就是世界上最美的氣球!」 五 天黑了。 小夢飄出了美術館。城市燈火輝煌,熱鬧極了。它跟隨著很多年輕人飄進了一家遊樂場。 遊樂場裏的氣球真多啊。它們手拉著手,在人們頭頂的夜空中蹦跳歡呼,比人類玩得還開心。 小夢到處打聽誰是最美的氣球,可是它的聲音被快樂的音樂聲掩埋了。 小夢看到草地上豎著一隻大車輪,車輪中央滿滿地掛著五顏六色的氣球,大概有一百隻。它們擠在一起,一言不發,它們的沉默和這個歡聲笑語的遊樂場格格不入。它們似乎等待著什麼。 小夢好奇地打量著它們。 突然站在車輪最中心的氣球張口說:「剛才聽到你向其他氣球提問,誰是最美的氣球。答案在我們這裏」! 「對的!」第三隻氣球插嘴說,「最美的氣球是我們中的一員!答案一會兒揭曉。」 小夢問:「你們在幹什麼?」 一隻氣球解釋說:「我們在比賽,看誰最有力量!」 「沒錯!」第四隻氣球說,「最強大的氣球才是最美的氣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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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與藤

初冬,漫步森林小徑上,森林依然是綠色的,褐色或近赤色是極少的。蝴蝶在林間飛翔,異木棉花與黃色的花瓣鋪滿了林中石砌的小路,兩邊是長年的落葉。遠處高峻的山峰,高斜得好似一面與天連在一起的巨型林牆,鷹在碧峰上翱翔穿梭不息。外面是蕭蕭的風聲,密林中的風是輕微的,高樹上紫色的花正盛開著。 坐在森林中的亭子中讀《老子》,在老子的智慧中體味道——像四序天地一樣自然,如花草樹木、江河大地一樣自然——清靜無為、淡然超脫的道家思想……現實的紛憂已忘得一乾二淨,心情豁達、寧靜舒適,沉醉在東方哲學、美學的最高境界裏,終於又獲得了昔日那(孩提時常坐在家裏的陽台上遠望大海時所得到的)超然物外、人與天地相通的靜幽悠遠,人物兩忘。 偶爾抬起頭來,眼前的樹林投來無言的致意與問候,還有陽光下的黃花,旁邊是相思樹,這都是最好的友人,給人的永遠是美——令人洗滌雜念;澄懷觀道,清靜無求的齋心。 漫步於森林中,竟然見到一棵植物上半卷的芽葉像剛被雨水洗滌過似的嫩美;碧玉一樣晶瑩青翠,不禁用手指輕柔地愛撫著。 傍晚,夕陽在晚霞中/亮燦燦地演繹/一天最末的輝煌/牙月已悄悄高掛天空/依然藍藍的蒼穹上/銀河畫中疊疊層層。 森林中沒有一絲風,植物靜止不動,鳥兒聲聲啁啾,林中深處有鳥「咕咕」不息。雖已有些枯萎了的花草,但大多的植物綠葉依舊,花兒仍在枝頭微笑。 高樹上攀附的藤/緊纏樹幹毫無愧色/用小葉子與微小花兒/炫耀高度與風采/驕傲又沾沾自喜/淺薄的風光中/忘了依附與無立/卑視小樹和萎了的花草。 而枯草呢,只要根還在土壤裏,春風一吹,春雨一來,小小嫩芽馬上伸出頭來,很快就生意盎然,滿山遍野、無窮無盡地生長繁殖、讓春色鋪滿人間…… 枯了的花呢,只要曾經生長她的根還在土地裏面,春天自會重生,鮮艷奇美芳香遍布…… 小樹每天仰望著高樹——曾把種子投在地上給它生命的長輩。在森林中植物的喁喁私語裏,高樹告訴小樹最多的是,把根深深地紮進土壤裏,深深地植入,雖然越深處越陰暗潮濕,但那是生長最好的滋養!一定要記住森林家族千年不變的真理和族訓。 小樹邊紮根邊生長,覺得累了,仰頭問高樹,為什麼不能像藤一樣不用深紮根,又能很快地長長地攀高呢?高樹說那是軟骨的藤才有的行徑,樹要根深蒂固,才能成為錚錚硬骨的高樹;像森林中所有的樹一樣千年不倒。 這時一隻翱翔過很多地方的鷹偶爾棲息在高樹上,聽了它們的對話,於是告訴它們,藤不只攀附高樹,碰到什麼便依附——枯樹幹、腐竹枝、院子裏的梯子、農家的屋頂、飼養牲畜的棚、欄杆、生鏽的鐵杆等,總之,靠近什麼就攀附什麼…… 藤攀爬高樹熟視無睹/無關痛癢不屑一顧/不因藤的趨炎附勢/竊喜傲然自視甚高/天性嚮往光明的樹/唯與品性相似的同類/枝葉相近互向參差。 樹木都具有趨向陽光生長的屬性──如人們嚮往良善、光明與真理;同類相聚──森林中的小徑上空陽光充足,雙邊的樹均趨向陽光而生長,故樹的頂端互相交叉;末梢纏繞在一起形成如綠廊一樣的頂蓋。 誠然,森林如城堡可抵擋風沙,淨化空氣,造福人類。一棵樹如一個小小的社會,給鳥類棲息、給蟲類以糧食、讓人以躲避酷熱和乘涼,以及壯觀和美境,還可造成房屋棟樑與家具等。 藤呢,除了裝飾屋頂牆壁和窗櫺,及給腐朽的東西一點兒外在的「生機」,增加他物的無奈、束縛、負重外,卻為了爬高以便炫耀自己;而攀附頂天立地獨立強悍的高樹;成為高樹上無關緊要的「汗毛」,但即便是如此善於投機取巧,藤仍然只是藤。然而也給不懂真美的眼光一些兒「美景」吧? 此時是傍晚六時,森林中的湖水凝重中漣漪輕波,許多鷹在天空飛翔,上空半月與星星相伴微晞,西邊山峰後的天邊一片青藍,東邊的高峰已是暮色沉沉,山頭及山谷間黑黝黝的了。 遊人及運動者都已歸去。我在向晚的暮色中匆匆地歸來,一路上聽著森林中鳥雀的啼鳴…… 原文刊於《香港作家》第二十一期(2023年6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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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腰帶上的綠寶石交響樂

我用世界自然遺產——荔波的龜背竹,做一隻竹笛,七個音孔吹奏出來的笛聲,便成為七個交響樂章。 第一樂章: 圓夢橋——小七孔橋 一座清朝的石橋,橫架在響水河上。麻石條砌成古色古香的橋身,藤蔓和蕨類裝飾出美妙圖案。綠得令人心醉的涵碧潭,把七孔橋倒映成七輪圓月。每一輪明月,都裝著一個動人的夢想。 古橋連接茶馬古道,苦丁茶、杜仲茶、卯茶、高山雲霧茶,馱在馬背上,走過古橋,走出大山,走向五湖四海。斑駁的足印在滄桑的歲月裏,串起一條商貿和友誼的彩帶。 古橋是圓夢橋。三月三、六月六、九月九,布依族、水族、瑤族、苗族青年男女,成群結對來到古橋,對唱山歌,互換信物,有情人終成眷屬。 古時,一對情侶相戀於此,為了愛情,決定攜手天涯。洶湧的響水河阻擋去路,準備跳河殉情之際,七名仙女被真愛感動,幻化出七孔橋。 七孔橋,凝聚著時間和命運的力量,他們每走一步,代表著走過一年,走過七孔橋樑,便會衰老。情侶心心相印牽手走過,百步一生,一生百步,執手偕老共度一生。 群山岩浪千千歲,響水河橋萬萬年。讓我們牽著愛人的手從橋上走過,且行且珍惜。 第二樂章: 站立的河流——拉雅瀑布 一座飛瀑,自天而降。飛流直下九十尺,疑是銀河落人間。 瀑布從山中跌落,順山麓噴瀉,飄飄灑灑,紛紛揚揚,形成了一幅無以倫比無比壯觀的宏大扇面。 大自然是位元繪畫大師,縱情在扇面上以水作畫,筆力千鈞,變幻無窮。時而萬練飛舞,時而搗珠崩玉,時而推雪擁雲,時而煙霧騰空。每一幅畫都在揮灑激情,每一幅畫都在書寫傳奇。 水在這裏,勇往直前地站立起來,變成一條站立的河流。它以一種大無畏的姿態,以磅礴的氣勢,以雷鳴的吼聲,挺起了脊樑,讓生命變得更加美麗,更加靈動,更加魅力萬千。 人在瀑下,瀑在頭頂,激情無限,我心飛翔。噴濺的水霧給人帶來撲面涼爽,帶來醉美享受,把我們和拉雅瀑布融為一體,瀑布是我,我是瀑布。 或許你會明白,世界上最靚麗的風景,便是人與大自然之間的和諧相處。 第三樂章: 喀斯特原始森林——龜背山 龜背山,形似一隻大烏龜,漫山野生著無數龜背竹。 這裏是喀斯特山地,「喀斯特」意味著石漠化,意味著貧瘠和乾旱。誰想在喀斯特山地生成一座原始森林,無異癡人說夢,天方夜譚。 樹種乘風來到龜背山發芽,頑強的樹根如同爬行的蟒蛇,執著地在堅硬的岩石上尋找土壤和水份。有的盤根錯節,把根插入深深淺淺的裂縫孔隙,有的纏繞石頭,用根把大大小小的頑石拱離地表。 石中有樹,樹中有石,石頭包樹,樹包石頭,石咬住樹,樹撐破石。這是一場殊死搏鬥,這是一場生存競爭,時間和耐力考驗著雙方的意志,見證著誰能笑到最後。 悠悠歲月,星移斗轉,歷盡千辛萬苦,歷經前仆後繼,最終,樹木征服了石頭,原始森林以勝利者的姿態出現在龜背山,龜背竹和形形色色的樹木成為龜背山的主人。 我想,如果用龜背竹做一隻竹笛,那吹奏出來的笛聲,在古藤纏樹的綠色世界繚繞,會讓龜背山變得更加神奇更加可愛。 第四樂章:大自然的交響樂隊—— 六十八級跌水瀑布  走進知音谷,高高低低的河床上,六十八級跌水瀑布層層疊疊。 水面時寬時窄,時高時低;水流時湍時平,時急時緩。千姿百態的瀑布各美其美,美美與共,構成風情萬種的動態水景,令人心馳,令人神往。 這裏的瀑布會唱歌,每一級瀑布是一位歌手,六十八級瀑布捧紅六十八位歌手,組成一支舉世無雙的交響樂隊,年年歲歲永不停息,日以繼夜永無休止地演唱著大自然的戀歌。 歌聲從響水河流淌而來,響亮的水聲便是大自然的天籟之音,它傳遞著悠久的文明、遠古的崇拜,傳遞著布依族、水族、瑤族、苗族的艱辛與歡樂、光榮和夢想。 在這裏用心聆聽,就能聽見水的親切的呼喚。上善若水,利萬物而不爭。水的包容讓水變成跌水,水的博愛讓水變成瀑布,六十八級跌水瀑布是大自然奉獻的六十八顆愛心,每一個擁有愛心的人都能在這裏找到知音。 第五樂章: 綠色屏障——水上森林  茂密的喬木和灌木,在響水河谷裏年復一年生長,繁育成一道道綠色屏障。 河水從綠色屏障中穿流而過,年復一年地傾情沖刷,河床變得無比平坦、無比光滑。 水在石上淌,樹在水中長,樹石不分離,水流萬年長。 水上森林不移不倒,像一位多情的丈夫,任憑風起浪湧,依然忠貞不渝,盤根錯節,年復一年牢牢紮在河床愛人的懷抱裏。愛情的力量無比強大,讓水上森林日復一日更加茂盛,更加蔥鬱,更加生機盎然。 河水對森林說,我會一直流淌,挑戰你生長的力量。森林對河床說,我會一直堅持,直到地老天荒。河床對森林說,我會一直陪伴,直到海枯石爛。 許多許多年過去了,我來到這裏,每一步都充滿牽掛,每一步都充滿驚喜。河水流淌依然,河床光滑依然,水上森林風采依然。水、石、樹三方編織的互惠互利、共存共榮的命運共同體奇特風景,留下難以忘懷的美好回憶。 第六樂章:綠色明珠—— 鴛鴦湖  鴛鴦湖,鑲嵌在小七孔的高原喀斯特綠色明珠。 得成比目何辭死,只慕鴛鴦不羨仙。兩棵並排的參天大樹湖中生長,樹幹浸泡水中,枝葉在空中握手交歡,如膠似漆、難捨難分,恰如一對恩愛鴛鴦。 兩個大湖、四個小湖,手挽手串聯起來,沿著臥龍河組成奇妙水網。湖中有河,河中有湖,河河連湖,湖湖通河。 湖岸參差不齊、犬牙交錯,湖水如碧如玉,清澈潔淨。綠島之間,水面迂回交合,水道交叉相連,一座神奇的水上迷宮撲朔迷離、疑幻疑真。 泛舟湖上,穿行水上迷宮。時而湖面廣闊,氣象萬千,時而曲徑通幽,引人入勝,時而天光湖影,漁歌互答,時而濃陰敝日,心曠神怡。 魚兒在水中遊弋,烏兒在林中嘻戲,花兒在岸邊開放,樹兒在島上茁壯。一個美麗而又和諧的世界,仿若世外桃源、人間仙境。 我因陶醉而迷戀,我因迷戀而陶醉,醉美鴛鴦湖,何必羨神仙。 第七樂章:「東方凱旋門」——天生橋  兩岸峭壁高聳、危崖層疊,一座雄偉巨大的天生石橋跨河而過,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白雲,橋下漂浮;蒼鷹,橋洞飛翔。橋身上下,層層翠林鋪設,叢叢山花盛開,宛若一幅濃墨重彩的山水畫卷。 大自然巧奪天工的神力,塑造了「東方凱旋門」,鬼斧神工的傑作,令人肅然起敬,歎為觀止。 「東方凱旋門」中,亮出了世界自然遺產——「地球腰帶上的綠寶石」的崇高榮譽。 站在地球北緯二十五度的高空,俯瞰地球觸目驚心:撒哈拉沙漠、阿拉伯半島、墨西哥灣,沙漠化正在瘋狂肆虐。唯有中國貴州荔波,唯有這塊方圓兩千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漫山遍野的森林鬱鬱蔥蔥。一座綠色喀斯特森林寶庫,猶如一顆璀璨奪目的綠色寶石。 綠色代表生命,寶石代表珍貴。地球綠寶石在「東方凱旋門」自豪宣告:我代表了生命的凱旋!生態的凱旋!世界自然遺產的凱旋!更代表了人與自然和諧的凱旋!人類文明的凱旋! 原文刊於《香港作家》第二十一期(2023年6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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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憶敘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職業種類那多,為什麼會選擇育人呢?不是隱逸者,不是君子者,不是富貴者。只是一名教書工匠而已。 甫進入熟悉又陌生的教學大樓,新掃油漆的粉白外牆,玻璃大門取代了實木大門,新添了不少現代化的教學設備,電子白板自然不會缺席。一群看似求知慾甚強的年輕人,朝陽式地相繼步入課室,找尋屬於自己的舒適座位。雙眼朝向教師桌子旁的我,微微點頭示好,恍然投影著二十年前的自己。 「活得精彩,教得精彩!」 「教無定法!」 …… 在教案、實例討論、分享、示範、試教之中,完成一場又一場的教學夢想。 「可以有遠大的志向,放大想像,實踐再實踐,但要調低期望,縮短落差。」在圓桌的飯敘中,我語重心長地總結。你們真切地分享中學學習軼聞:連坐法式的答問課堂、自主設計的課後訪談、競爭式的學習心態……啊!那是你們的青春印記,淺淺深深地築起「不要誤人子弟」的育人初心,恰如微涼秋風送爽的寫意。 我的教學之路呢?是在亡友的生命勵志書中,那激起千層浪的「以生命影響生命」的不成熟起點。然後,重新學習書寫端正的字體,調整音量、音速,鼓起面對一群人說話的勇氣……再次誦讀「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一篇又一篇文字優美的文言經典,是古人的智慧寶藏。這是一份自苦自樂自知的良心責任! 走過紅磚牆壁上那飄溢一地的白蘭花瓣,跋涉地停留在屋邨中學的狹窄走廊。都是教好學生!「教」好學生,還是「教好」學生?只有撫心自問自答!在商場上,教授學習邊緣上的年輕人,那被標籤上學術成績的失敗者。然而,他們是自給自足的勞動人口,早已在社會大學中學會生存的技法。在商場上,教授力爭上游的在職成年人,是錯過了學習黃金時期、為家計而餬口的一群,早已在社會大學中磨圓了稜角。「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沒有很高要求的社會勞動者,是千百個生命故事,期望用時間換回職場上的入場劵。走過黃金十年的教學歧路,竟然回到青春成長的教學大樓,上演一場又一場「看」與「被看」的現代文學課。再來一趟心靈詩意洗滌之旅!與年輕的腳印,疊起奢華的來來回回校園印象,一起新詩散步。「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在寫字樓式的教學大學,又適時轉換角色,教學筆記、課程文件、研究計劃書、回覆電郵、電話查詢、會議再會議……如四時更替,日夜輪轉。實體課、網課,縱橫交錯,以為沒有盡頭。「可遠觀而不可褻玩」。啊!都是昨日? 四次小組飯敘,長臂猿式舉起手機照相,連環圖般「咔嚓」,總有一位是「大頭特寫」之人。看似無憂的笑臉,拼貼出一張「大合照」。不是飯後「鮮有聞」,而是「宜乎眾矣」! 駐足大樓旁兩株無名樹下,引頸仰望那迎風輕蕩的翠綠枝條。是風動嗎?抑或是幡動? 「同予者何人?」 與學生飯敘後憶記感懷——寫於二〇二三年九月二十五日 本文原刊於《香港作家》第二十三期(2023年10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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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風送香來

屋邨的花園平台幾乎天天路過,雖然花木扶疏,倒不曾覺察有什麼。有回忽然一股香氣飄來,那種香,在風裏輕輕淡淡,清芬淡雅,不可方物,一時間竟似在閬苑裏遇見仙花。左右望望,眼前不見有花啊,何來花香?當時最接近我的植物是一棵小樹,樹無姿態,葉子濃密,種在石造花槽裏。我走到樹下,端詳再看,方發現綠葉叢中有細花,色澤屬白而偏黃。這種花那麼不起眼,卻有沁人之香,是什麼花呢?泥土上插了標簽,一看,原來是桂花,括號内註明是木樨,英文學名是Osmanthus fragrans。啊,桂花香,我興奮起來了。是柳永「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琦君的「桂花雨」了。咦,奇怪了,秋光未至,桂子怎會飄香?於是回家查查桂花的資料,方知道那不是金桂,而是銀桂,即月月開的木樨。 我住在這兒數年,花在咫尺,且理論上可以月月開花,因何等到那刻始與桂花相逢呢?唔,完全是一陣風! 風不起,香不遠。桂花只得孤零零一株,又種在小小花槽,即使開花,朵數不多,香氣疏淡,不趨近就不察,不借風就傳之不遠。 風,不可求之,來則來,不來亦莫等,飄渺難測,充滿神祕。就在飄渺中,一陣惠風,送來別有繫人心處的桂花香,縷縷的,讓愛花人爲之驚奇驚艷。 花樹如濃郁的雞蛋花,花田如普羅旺斯的薰衣草,固然香氣縈繞,但是,總要風來,讓香氣搭住和風,乘著順風車,製造一個與花香邂逅的機會。隨風而飄的香,多了一份清新,三分飄忽,人在香裏風中,如夢似醉。 風,作用無數,送香僅是其一。風之起,天文學家當然可以解釋得淋漓盡致,然而一般人心目中,風始終抽象。風,無影無形,不見有風,可是柳樹腰肢如舞,竹林梢葉沙沙有聲,梧桐枯葉墜地,風已起了。 只因風起,帶著提醒,出現了動靜,才懂得留心,方意識到省察。風起了,警醒些。 本文原刊於《香港作家》第二十三期(2023年10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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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訪客

雖然是晚上八九點鐘,但近郊的住宅早已一片寧靜,和午夜沒有分別。一座殘舊破落的住所內,木門突然被慢慢推開,一個少女探頭入內,自言自語地說: 「沒有理由啊──這樣亂糟糟的,那像念祖住的地方?難道地址錯了?他早搬到別處?……不過,又不可能。上星期他才告訴我喜歡這裏清靜的。又說我最好能到這裏陪伴他──」少女繼續說「咦?──今天星期幾呢?難道他度假未回來?」 少女見前面房子的門關著,便大聲喊起來: 「念祖!念祖!──啊房子沒有鎖的,希望他在房內。」 突然,房內傳出呻吟聲,愈來愈清晰。 「荷──荷──荷」 「咦?這是什麼?難道房內有人受傷?或者有野獸受傷了?」少女說。 她上前推開房門,一看,原來是念祖。他在睡夢中,正發惡夢。又在痛苦地呻吟。 「──荷──荷──你們放開我──放開我──」念祖說。 少女見了,急把三步拼作兩步奔前說:  「念祖,念祖,我是阿珊啊──」 「哦…你…阿珊?──」 少女看見她臉色蒼白,不住冒汗,已知他患了重病。 「念祖,你醒醒……」  「啊!阿珊──為什麼你在這裏?我──剛才發了個惡夢──」 「現在沒事吧?……看,全身冷汗,待我替你揩乾吧。」阿珊說著便替他揩汗。 「謝謝你,阿珊,我現在四肢無力,想坐起來也沒有氣力,……原諒我不能起來歡迎你。」念祖說。 「念祖,一個人也夠孤單可憐了,何況你患了重病?」 「阿珊,你說要到澳洲讀書的,為什麼卻來找我?」 「我不去啦!收到你的信,便忍不住來探你了,好嗎?」 「當然好啦。阿珊,自從你去了澳洲後,我牽掛著你,但我又不能去澳洲找你啊!」 「現在好啦,我回來大家又可以見臉了。念祖,今天是什麼日子啊?」 「今天是十五號,星期二,本來要上班的,不過病了,告假休息。」   「你有什麼病?有沒有看醫生啊?」 「沒什麼,大感冒罷了。」念祖說「阿珊,你走近我,讓我抱抱你好嗎?」 阿珊走近念祖,他們互相依偎擁抱著,只是念祖還是要靠在床頭。 「念祖,你抱得我好緊,你──你的身體很熱啊!」阿珊說。 「你的身體卻好冷呢,男陽女陰,這樣才對。阿珊,你今夜不要走,留在這裏伴我好嗎?」念祖哀求他的女朋友說。 「我愛你,但……但我今晚夜便要走了,我也想留下來啊。」阿珊說的時候,淚珠從臉頰上滾下來,滴到念祖身上。 念祖也太累了,軟弱無力地望著阿珊,漸漸,竟熟睡起來。  良久,已過子夜,突然響起一患電話聲。 ……鈴……鈴……鈴…… 「咦?阿珊呢?她去了哪裏?」念祖有氣無力地提起案頭電話。 「喂──甚麼?長途電話,你是阿才,甚麼事?我這裏是午夜。甚麼?你說阿珊昨天早上在澳洲汽車失事死了?不會吧?她剛才還替我揩汗呢!」 念祖不信,大聲叫著「阿珊!—阿珊—」 「就是這樣了,你在信中叫我無論如何也要回來找你呢!」空中一個聲音幽幽地說。 本文原刊於《香港作家》第二十三期(2023年10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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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著風的翅膀

媽媽說:風起了,穿上外衣吧! 我嗯嗯點頭回應。 這陣子,媽媽忍受腳患,到了臨界點,常憶念逝去的老爸。 記得爸爸發病那一年,我探病後,踱步穿過多實街,轉角處一陣風掠過,路旁的樹枝葉子隨風搖曳,我想起醫生說,若你爸想吃什麼,都給他吧。話中暗示以後怕沒機會了。但醫生怎可以說放棄的話!我心中鬱結,溜了去看宮崎駿的《風起了》。在香港這電影沒有像宮崎駿《風之谷》、《龍貓》等名作般大受熱棒;此電影調子較平實,具文藝氣息,故事述說主角堀越二郎在飛機設計路上堅持掙扎,即使遇上挫折,仍不甘放棄地去追夢,蘊含深刻的內涵及寄寓。其中不少畫面,特別令人觸動,難以忘懷。當堀越二郎和溫柔的菜穗子邂逅時,剛巧風起了,(卡通畫面如何把風繪畫呢?宮崎駿藉帽子和髮絲飄動,把風具體呈現了),此際,菜穗子捉住了堀越二郎差點被風吹落的帽子,二人默契地連接道出這句:「即使風起了,也要好好的活下去。」(Le vent se lève,il faut tenter de vivre.)銀幕上的男女會心微笑;而觀眾席的我,忍不住淚下了。此法文台詞其實源自法國詩人保羅・瓦勒里之作,在此電影鏡頭反映了主角浪漫追夢人生的開始,但人生多變,在電影後部份,菜穗子身患重病,堀越二郎則在命運風中掙扎跌蕩……電影最後也出現同樣風吹拂的畫面,只是二郎所愛的她已到了遙遠他方。 主角夢想設計飛機。 從電影院出來,我心久久未能平伏;在人生風浪的變化中誰又能時刻保持平靜? 早前十號風球及黑雨,我老爸離世,均是我生平的暴風大難;老爸走的那夜,我在媽媽跟前忍著不哭,我牢牢記住,電影中迴盪的金句「即使風起了,也要好好的活下去。」阿爸大殮後,我仍牢牢記住。 最近,老媽告訴我,她的「麻雀友」一個接一個去世了,要湊四人一桌打牌的機會漸少了;自從我老父猝然離世之後,媽媽每逢接到友人離世的消息,就傷感多天,我拒絕讓她老人家去殯儀館致祭,總是由我代去,應了某電影片名:四個葬禮一個婚禮,我近半年已去了四次「大酒店」!婚禮則是下個月才去的,未到。老媽常喃喃自語:我老了,早些去找你爸吧……!我阻止她說負面話,不,阿爸鍾意見到你堅強的一面呀,你要健健康康的活著,天天飲茶,吃得瞓得,不可讓子女們擔憂啊。我說這話頗有效,如今她開心的活著,都是為了多看望兩歲的太孫女小熙熙呢。小童是開心果,我相信孩童就是老人家最好的療癒劑。 穿上彩虹風衣想飛的小朋友。 那天,小熙熙看了《飛天俠》故事,自己穿上了彩虹風衣,並把風扇調至強風,張開雙手便嚷著「有風了,我想飛,飛呀飛! 」小不點眼神裏滿滿的憧憬,真率直又可愛! 童年時,我不是同様有乘風起飛的願望麼?我也想飛啊!而且,我還在夢中多次飛行,有許多奇遇呢!後來,我看了宮崎駿的著名動畫《龍貓》,才取笑自己以前夢中飛行太單調孤獨了;原來除了乘著風的翅膀飛,還可乘搭會飛的龍貓巴士呢!電影中的主角小月和小梅為了探望生病的媽媽,坐上龍貓巴士飛去親親媽媽呢;宮崎駿的作品告訴我們,無論人生有什麼風波挫折,親情、母愛會給我們力量去追尋幸福。 宮崎駿的著名動畫《龍貓》。 想起徐志摩的〈想飛〉: 啊!飛!要飛就得滿天飛,風攔不住雲擋不住的飛,一翅膀就跳過一座山頭,影子下來遮得陰二+畝稻田的飛……人們原來都是會飛的……但大多數人是忘了飛的,有的翅膀上掉毛不長再也飛不起來,有的翅膀叫膠水給膠住了拉不開,有的羽毛叫人給修短了只會在地上跳,有的拿背上一對翅膀上當舖去典錢使, 過了期再也贖不回……真的,我們一過了做孩子的日子就掉了飛的本領……。 是呀,人們在長大的過程,會遇上多少風浪歷練,磨蝕我們的童心和理想!人生變化多,我們人人有自己難念的經,但只要心靈裏埋有想像的種子,就入水能游,出水能飛了,因為風來了,我們心中那雙隱形的翅膀,可以拍動了,在文字的天空上,在思想的夜空中,來跨越詩畫般的精神世界,窺探古今飛天者的豪情壯語吧,感謝好風吹來,我又在夢中飛行,重遇上早已神交的作家詩人了……! 本文原刊於《香港作家》第二十三期(2023年10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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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鬱金香

小哥劉奮志一送完報,剛到家門口,突然電話鈴響了,律師說是老約克的遺囑要對他宣讀。 送報小哥應約來到,律師便對小約克和他宣讀了遺囑,其內容大約是;一、老約克名下的兩單元房子及一千萬存款為兒子小約克所有;二、生前所居住的小別墅及舊的平治轎車贈送給送報小哥劉奮志,作為生前伴住及照顧日常生活的回報。要求小哥每年在鬱金香盛開的時候,採一朵放在我的墓前。 劉小哥聽完之後思索了許久沒有出聲,在律師的催促下,他終於開口說,我不能接受這份百萬的遺產,因為,我與老約克同住四年,沒有向他交一分租金,並且得到他的許多幫助,就說我的畢業論文吧也得到他的幫助,因為我的英語語法還沒有過關,所以,要他過目,他並對某些句子作了訂正。 至於我作為老人的伴住以及修整後花園的鬱金香,那是我應該做的,也是我的興趣。如今我已接到德群會計師樓的預聘,並給我安排了酒店居住。以後只要我肯付出努力和能力,我是可以購屋自住的。 如果一定要按老約克的遺囑辦理,我想作這樣的變通處理: 以老約克的名義成立一個留學生基金會,就將這份百萬的物業貢獻給基金會,並聘請小約克當董事長,我作為管理人負責日常事務,幫助貧困的海外留學生。基金會並用老約克平日最愛的鬱金香作為標記。每年當鬱金香盛開的時候,我一定會採了放置在老人的墓前。 聽完小哥的表態後,律師說,劉奮志,你決定了嗎?小哥馬上斬釘截鐵地回答道:「決定了!」律師立刻伸出大拇指稱讚,小約克熱烈地擁抱了小哥之後說,我接受聘請為董事長,在適當的時候我會注入一筆資金給基金會助學。 大家皆大歡喜之後,小哥即刻寫下處理的憑證交給律師辦理。 送報小哥劉奮志本是中國雲南貴州郊區的農村青年,能留學澳洲全是靠自己的努力,因成績優異才得以如願。但家貧如洗,本想放棄留學,只是在鄉親一再鼓勵和資助下才來到悉尼。 本來,小哥給老人送報,開頭只是放進信箱就走了,後來,老人要小哥按鈴讓他開門接報,還對小哥說,如果我再沒有出來開門,你就用我的這把鎖匙開門進來看我,每月再另加五百元。有一次,老人詢問小哥的生活狀況,始知,送報的收入只夠房租和三餐的開支。於是,決定讓小哥搬來免費居住,並將在美國開會計師樓的兒子的電話、電郵交給他,以備急用。老約克原來是首都坎培拉財政部的一名老會計,退休後不久妻子因病離世,他就搬回悉尼住進老屋。後來得了前列腺癌,在RPA(北區醫院)過世,享年八十八歲。 最後,律師對他們說,我也作為基金會的第一名的法律義工,並把小哥夾在兩個高一米八的西人中間拍了照,而後說,我要把這張照片放大掛在牆上作為廣告,並連同我們的故事向社區展示! 本文原刊於《香港作家》第二十三期(2023年10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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