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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秋季號】卷首語

作者: 潘耀明

《品賞》「創刊號」為不少讀書人關注,我們闢有名家手稿附冊:張愛玲電影劇本《魂歸離恨天》手稿,為廣大熱愛張愛玲的讀者所喜見、所樂聞。

新一期秋季號的附冊,是金庸、梁羽生的書信。這兩個新派武俠小說巨匠之間有很大的因緣。

左圖:《品賞》2024年秋季號目錄 ;右圖:《品賞》2024年秋季號附冊

我曾經說過,如果沒有梁羽生就沒有金庸,這決不是戲言,梁羽生是新派武俠小說的開山祖。他比金庸先一年寫新派武俠小說,新派武俠小說這條路終是他開墾的,金庸是在一年後才開筆寫武俠小說。

一九五三年,太極拳掌門人吳公儀與白鶴拳武術大師陳克夫約同打擂台比武,因香港法律禁止武術決鬥,兩人只好移師澳門打擂台,消息傳來,轟動的不光是武林中人,還有好熱鬧的觀眾,香港就有幾萬人湧到澳門觀看。

當年《大公報》副老總、《新晚報》老總羅孚(羅承勳)靈機一動,約請在《新晚報》當副刊編輯的陳文統(即筆名梁羽生)寫以武術為題材的小說。梁羽生第一部新派武俠小說《龍虎鬥京華》首先在《新晚報》披載,一炮而紅。

梁羽生成名後,其他報章紛紛約稿,他有點應接不暇。羅孚後來想到家學淵源深厚的查良鏞,敦請他寫武俠小說。查良鏞時任《大公報》的時事翻譯員,同時在《大公報》副刊及《新晚報》副刊寫電影隨筆,頗受讀者歡迎。

查良鏞是應命而寫新派武俠小說的,他以金庸筆名初試啼聲,處女作《書劍恩仇錄》一鳴驚人,這已是在梁羽生寫《龍虎鬥京華》以後的事。

若論新派武俠小說的開創人,非梁羽生莫屬,金庸是後來者,可惜很多人不知道箇中關節。提到新派武俠小說,非金庸莫屬,對梁羽生這個新派武俠小說的先驅不置一詞,是有欠公允的。

著名武俠小說研究者陳墨寫道:「梁羽生所寫的,是文人武俠,金庸所寫,是小說家的武俠。」

惟其如此,梁羽生的文風更傾向傳統手法,金庸的小說筆觸,可以天馬行空,前者文筆似明清筆記的典雅清麗;後者摒除一切拘牽,著眼傳奇,情節離奇曲折為尚。

金庸武俠小說很快便後來居上,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態勢。論者說起新派武俠小說也以金庸在先,梁羽生為後次序。

最令人費解的是,連梁羽生化名寫的《金庸梁羽生合論》其排序也以金庸為先,自我矮化,作為旁觀者也就沒話可說。

陳墨與梁羽生、金庸均熟稔,也寫過他們作品的評論文章。他對梁金的月旦,自出機杼。他寫道:「梁先生的天資、才華、學識都不在金庸先生之下;而詩詞楹聯的創作水平、鑒賞才能、學養深度,金庸先生更是望塵莫及。」「但金庸先生勇於獨立、樂於傳奇、善於經營,梁先生顯然有所不及。」

魯迅有道:「近來有一句常論,是『舊瓶裝新酒』,這其實是不確的,舊瓶可以裝新酒,新瓶也可以裝舊酒。」新派武俠小說與舊派武俠小說之別,只是一個字「新」。武俠小說這個舊瓶,給裝上新的酒,所以新酒是否比舊酒好,端視乎釀酒師的本領。本領高,新酒當然比舊酒的醇厚更有過之,否則恰恰相反,梁金新派武俠小說的優劣也是一樣的道理。這只是作為一介新派武俠小說愛好者的觀點而已。

金庸在寫武俠小說之前,已有文名,他以不同筆名寫了不少電影隨筆。

那是五十年代初的一段日子。這些影話文章吸引了一個只有十三、四歲少女的眼球,引為偶像,以一個小粉絲的身份寫信給署名「林子暢」的作者並獲得覆信、約見。「林子暢」的本名是查良鏞。

那是還沒有筆名金庸的年代。一九五三年至一九五五年期間,這個小讀者一共收到查先生廿一封信。

小讀者不是別人,是著名文化人、作家陸離女士。她編過《中國學生週報》副刊,做過《文林》執行編輯等。

值茲八十五歲高齡的她,忽覺歲月流逝如水,打電話聯絡筆者,協商如何處理手頭上的信件,我建議她讓香港文學舘先做電子掃描妥存,以防日久變質,她表示贊同。後在我的力勸下,終於答應公開其中的四封信,並寫了一篇短文做註解。我請她寫一段作者簡介,她寫成小傳,後來又加了不少文字——大傳哉!內容不乏少人聞問的文史資料,可讀性頗高。

這是早年查良鏞先生的親筆的函件,難得一睹。

今期另有梁羽生寫給他的摯友、小說家金依(原名張初)和吳羊璧的信札,共八封,由金依的千金捐贈香港文學舘,也十分珍貴。

時代進入網絡化,文人寫稿不再像以往一樣,一筆一畫地爬格子,而是清一色用電腦寫稿;通信也不用寫信了,用「伊妹兒」(E-mail)或微信或臉書,既簡便又快捷。

書寫的年代已逐漸遠去,文人的信札、手跡已成為歷史陳跡。

作家在書信中所傳遞的信息不少是過去罕有公開的人與事,由此可以閱讀到作家創作的心跡和創作以外背後的故事,不乏文史價值。

二〇二四年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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